2017
转载自公众号：武志红主创团
作者 | 天雅
责编 | 陈沉沉
敬这个失控的世界
目前，广州正面临抗疫3年来最复杂、最严峻的疫情：
全市累计报告阳性感染者99499例，海珠区、白云区紧急封控……
疫情的不可控性，破坏了我们的生活秩序，也破坏了我们对生活的掌控。
就拿我自身的处境来说吧。
上个月，我给自己做了美美的11月规划：
跟心仪男生约会，鼓起勇气向对方表白；
回一趟省外老家，探望卧病在床的长辈；
去一个陌生城市，参加音乐节狂欢派对；
……
但随着疫情的爆发，我被迫加入居家隔离队列，整个计划泡汤。
一开始，我没什么感觉，每天照常吃饭睡觉做运动，等待宣布解封。
但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疫情一天天加剧，我开始变得焦虑与恐慌。
上周六晚上，我正在沐浴，当花洒水流经脸庞，我整个人突然就不好了。
一股强烈的悲伤和孤独扑面而来，瞬间把我卷入到满是绝望的黑暗深渊：
“我可能没机会向该男生表白了……”
“我可能见不到长辈最后一面了……”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变快乐了……”
随着一连串糟糕至极的想法不断涌进脑海，我忍不住蹲在墙角放声大哭。
那一刻，我彻底失控了。
没错！
我，一名心理学科班生，在公众号写过上百篇心理学文章，有接近200小时的咨询经验，陪伴过不少人走出心灵的迷途……
现如今，因为疫情居家了26天，我彻底失控了。
这种失控，它不是来自突如其来的灾难事件；
而是一种持续的、弥散性的、不知何时是尽头的被动冲击。
这种失控，来源于目前很多人共同面临着的艰辛与压力。
在浴室里，我痛哭了整整40分钟，任由泪水如心灵的洪水般冲刷我的惶恐、无助与孤独。
随后，我的情绪才一点点恢复平静。
次日，我打开一个由本地心理学爱好者组成的互助群，分享自己当下的情绪体验，聊以自慰。
同时在群友真诚的回应中，我也看到了，
在疫情蔓延的当下，每个普通人是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应对「失控」的。
最普遍的应对：从失控世界逃离
逃避——是很大一部分人的惯用方式。
从事房地产销售的小a，她说：
“现在每天下班回到家，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打开手机玩游戏，一玩就是好几个小时。”
“疫情丝毫没有殃及到你吗？”我问道。
“那倒不是。”她回答，“正是因为被殃及得太严重了，我才需要一个缓冲空间，沉浸在虚拟的游戏世界里，将大脑放空，与外界彻底隔离。”
最近她工作非常不顺利，领导下达了很多的销售指标，但在这个特殊时期，客户根本没有心力考虑买房。
小a整个人处于忙碌而抑郁的状态。
每天回到家，只要一安静下来，她就会陷入恐慌，对未来充满担忧。
于是通过玩游戏，她在虚拟世界获得了暂时的掌控感，以此对冲现实世界的失控与无力。
这其实也是眼前许多人的常态。
当外界处于失控的时候，我们会忍不住躲到其它地方，将那些无力的想法驱逐开来。
虽然知道最后还是要回去面对现实。
但在充满无力的当下，人有时就是需要一个缓冲空间，来让自己躲一躲，为自己充充电。
我一开始好像也是这样子。
每天一结束工作，就习惯性地打开喜剧综艺，虽然经常会感到节目的无聊，但又会忍不住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外面的世界越不堪，我们就越沉迷于躲进虚幻的世界里，企图从中获得一丝放松与快乐。
然后洗澡熬夜睡觉，直到第二天再去面对现实。
最止痛的应对：用愤怒对抗失控
面对持续的、弥散性的失控，逃避是一部分人的常态；
而对另一部分人来说，用其它更激烈的情绪（愤怒）来与它对抗，也是一种暂时的解脱。
一般来说，愤怒会在以下2种情形中产生：
① 个人利益被侵犯
比如在生活中，你因为疫情被管控，小区商家却因此抬高物价。
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加重了你的生活成本，你因此感到愤怒。
② 其它情绪被压抑
比如在家庭中，你因为受疫情影响，收入大打折扣。
你感到很恐慌，但又不好意思在家人面前袒露脆弱。
你假装若无其事，但忍不住因一件小事冲孩子发火……
真的是孩子招惹你了吗？
不是的！
你的愤怒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无力与恐慌。
从某种意义来讲，愤怒可以是一个隐藏其它情绪的伎俩，可以让我们变相释放内心的压抑。
就像我们平时所见的，内心压抑的人，更容易突然爆发。
从事客服工作的小b，就是这样。
这半年以来，她一直跟男朋友争吵，生活过得一团糟。
直到上个月，两人终于分手。
但小b的攻击性并没有就此消停，而是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在工作中，她常常跟主管闹矛盾，甚至有时还在电话里怼客户。
在生活中，她经常和不同的人吵架，例如快递员、父母、室友……
这些天和她一起在群里聊天，我感觉她就像个行走的汽油瓶，不时就爆炸，一爆炸就怼人。
也因此，大伙纷纷对她敬而远之，不再回应她。
到了今天早上，她在群里发了一连串语音，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一刻，我才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3年前，她的父亲患癌去世；
同一时间，相恋10年的男友劈腿，跟她提分手。
她深受打击，曾多次想自杀，但还是撑了下来……
在沉重的悲伤面前，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直到现在，她依然很敏感，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陷入情绪混乱。
这次广州疫情再次爆发，对她而言，无疑又是一次创伤的重现。
她的悲痛太强烈了，一旦受到刺激就更容易被激惹，一点就着。
同时这种激烈的情绪，也帮她释放了一些压抑已久的委屈与悲伤，转移对失控的恐慌。
用愤怒对抗失控，其实就是一种速效止痛剂。
这个方法也许并不明朗，但对于一些遍体鳞伤的人来说，也许是唯一能做的自我保护了。
最深刻的应对：与失控共存
细细想来，在失控的世界里，有的人选择躲避，有的人选择对抗。
但本质都一样，就是在自己无法坦然面对失控的时候，需要先喘口气，暂时不去面对。
然而，不去面对，并不意味着，它从此就不复存在了。
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上周六经历情绪失控以后，我在互助群获得了很好的回应，心情好像舒缓了一些。
但我依旧整夜整夜失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会接二连三做噩梦，比如梦到亲人去世，被男友抛弃等。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梦到奶奶身体很虚弱，几乎动不了，我在一旁看着很难受。
梦醒之后，我清醒地意识到奶奶已去世多年；
但黑暗中我却感觉她仿佛就在我眼前，我却触摸不到她，只能看着她一点点消失……
我忍不住又哭了一个晚上。
我知道，我正在经历一些生命的艰难时刻。
于是我联系我的咨询师，进行一次线上咨询。
她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坚定且温和，她说：
“你也许是在表达过去一系列未完成的情绪。”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什么都不用做，静静坐在那里，感受它，体验它。”
于是这个星期，我试着每天留下一些时间去感受情绪：
有时感到莫名的悲伤，有时是愤怒，有时是恐惧……让人捉摸不透。
奇妙的是，当我不再压抑自己的感受，任由情绪自由流淌的时候，反而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想想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在残酷的现实中艰难生存：
多年前与前男友创业失败，负债累累，而后对方转身离我而去。
我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入职一家公司，从底层业务员做起。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刚刚在公司晋升为部门经理，有了新任务；
于是只能匆忙回家参加葬礼，隔天一早又赶回公司，开启工作。
后来忙碌到身心崩溃，我为了自救，又马不停蹄地学习心理学……
最近这两年，我在事业上实现了一些突破，也收获了不少人的肯定与认可。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强大，已经具备驾驭生活的能力了。
现如今，一系列失控事件，令我潜意识的悲伤再次浮现，把我引领到了过去。
我才有机会真正沉静下来，联结自己的内心，并悲哀地意识到：
失控，一直都是我过去生命的主旋律。
求而不得的爱情，挽留不回的亲情，尚未完善的自身……
我其实一直被残酷现实吊打着，从未成功驾驭过我的生活。
是的，我努力了不一定有回报，认真了不一定有结果；
是的，我很可能会期待落空，很可能得不到我想要的；
是的，我曾经帮助过很多人，却唯独帮助不了我自己……
也许，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困境，而是很多人曾经面临或正在面临的困境；
也许，不仅仅是疫情令我们陷入失控，而是我们的生活本来就充满失控。
既然如此，那就试着与失控共存吧。
请试着闭上眼睛深呼吸，
并告诉自己——
对，这就是失控，我能面对它，
虽然不好受，但我能与它共存，
然后随着呼吸，慢慢平复自己，
在失控面前创造出更大空间时，
我们便不会再被它压垮……
或许，这才是我们大部分人应对失控的终极走向。
写在最后
我写下这些文字，并不代表我能够驾驭失控了。
我内心依旧时不时感到沉重、焦虑、愤怒、恐慌……
只是此时此刻，我愿意让这一系列不良情绪浮上台面，
并诚实地看见它们，觉察它们，接纳它们，与之共存。
其实，在无处不在的失控面前，无论采取哪种应对方式，都是不容易的。
当下生活已是如此艰难，我们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有共情自己，顺其自然。
如果当下真的无法面对失控，那就放任自己的回避与对抗；
而当走到某一天，当我们有足够能力去面对它的时候，再去承接，也无妨。
面对失控，我们既需要长远的功课，也需要当下的体谅。
天雅，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专业，广州心协三级心理咨询师。
本文原创首发公众号：武志红（id：wzhx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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